Emo苏

“胡闹！”会议桌被男人拍得一震，气氛降至冰点，“收回你这句话，和平契约绝不可被打破，特别是以地球角度！”

约束各方势力的契约压着整整不少年头了，和平的景象带来了战后的繁荣，然而即使是如今有了各方掣肘而得以喘息的地球，也不能轻易妄动这虚假平静之下的激流，更何况只为一个将门遗孤的突兀请求——向冥河文明交涉恶魔权益。

“您稍安勿躁，我还是想听听她怎么说，杜蔷薇一直算得上个稳重的孩子，这点随着她父亲。”女人凛冽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偏护，男人皱眉，止住了话头，被女人无形用杜卡奥的名头滞绊了腾升的怒气。

坐在下首的红发女性抬起墨瞳，一扫而过上位偏护她的女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已经表达了隐晦的谢意。怜风看在眼里，只能微微摇头思虑自己的举动是错是对。

“首长，我并不是想要故意挑动冥河与地球的矛盾，只需要确认恶魔女王的去向。”杜蔷薇坦诚的望向男人的眼，语调平稳如同在说一句天气相关的话，而内容却让围着桌子的几人面色纷纷大变。

离她最近坐在宾位的蕾娜柳眉一扬不知喜优，盯着她的脸倒是神色变得最多，但只是皱眉最后化成不动声色，对比一下客座的烈阳星神女，地球发展中的主神、乾坤的拥有者葛小伦眸子一缩望向蔷薇，整个人如同出鞘利剑一般凌冽起来:“莫甘娜！？她没死！？”

杜蔷薇微微皱起眉，忽略掉那股对对方默认那人已死的态度莫名的不悦，只盯着高位上的首长，那个拥有绝对控制权的男人，眼神真挚到倔强。

为了照顾葛小伦被晾着的难堪尴尬，蕾娜抿着薄唇似是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狡兔三窟，果然是个妖孽。”

怜风心里微微咯噔一下，面上仍旧清冷，只盯着杜蔷薇的脸，非要瞧出花儿来，须臾又略有不安的看向身边的男人，果然在对方眼里看见一丝探究，忍不住皱起眉——添乱！蔷薇这孩子……风言风语她和恶魔女王的韵事这几年仍旧在热头上，加之莫甘娜当年突然的反水相助又身殒太过诡谲，难免对蔷薇仕途有些影响，如今她居然为此事堂而皇之要求会议想去冥河交涉，为了确认恶魔女王的下落，若是能评价一番，怜风认为大概是不想好了。

美目凌厉的望着杜蔷薇，眼底探究有，失望也有，更多还是故人所托的垂怜。

首长动了动，眼底却闪过丝清明又冷静的光，他瞅着这孩子眼底的倔强，与故人相仿，便又散了些脾气，见她倒是光明磊落，也失了刚听闻时的震怒，斟酌一番道:“你就好好给我说说理由，若是不在理，我可不会给你老子面子，光是你跟恶魔走得那么近，就够你吃一壶的了。”

葛小伦欲说什么，被首长抬手止住，在接到首长示意的眼神后，杜蔷薇终于开了口。

“冥河卡尔萨斯不可信任，战争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暂停一下，如果恶魔女王真的复生，冥河一定是最为关键的势力，卡尔萨斯对莫甘娜有所图谋，意欲何为，尚不清楚，但我私心觉得，既然莫甘娜愿意帮地球一次那就不能当做敌人对待，对待卡尔萨斯这样的危险，总归是小心为妙。所以冥河这趟外交，是一定要走的，战争还未停歇，任何可以结交拉拢的势力都不该放过。”

听上去，在情在理，只是众人表情各异。

首长淡淡开口:“你笃定，莫甘娜已经复生？你笃定，冥河有更不为人知却可以为你所探知的秘密目的？你笃定，莫甘娜会再帮我们第二次？还是你笃定——天使就这么好糊弄？”

字字诛心，最后一句落入各人耳中效果不同，连着怜风也不禁侧眸，只觉得首长未免太过耿直，竟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知肚明的话也说了出来，便又忍不住多看了葛小伦一眼，对方果然面色难堪。

虽然心中大多有数，天使的帮助说得好听的垂怜祝福和正义相助，说的不好听，也不过是制约其他势力的掣肘，说到底是外星文明，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在万年第一战神大天使神圣凯莎复活之后，表面上的盟友实际上的被制衡者地位变得更加尴尬，诸神不过都是拿地球当做战场而已。只是这么摆上台面说，多是有些尴尬的。

“……”杜蔷薇沉默，缓缓皱起眉。

首长不清不楚的拉紧眼瞳，若有所思:“你该再有些思量才是，实在有些胡闹。”

怜风微微倾身道:“蔷薇说的的确欠考虑，但她的确是多给了我们一个日后考虑的方案，还是有益的。”

蕾娜却不吃这套，她本是客首，只是莅临地球又不是常住，抱着胳膊开了口:“莫甘娜和死神难免不是沆瀣一气，毕竟是几万年的交情，若是我记得不错，蔷薇你可提过卡尔萨斯倒是对莫甘娜有那些意思，左右思来若是真复生也应当去找死神，可难免不是个圈套，你来我往的忽悠着别人玩呢。”

葛小伦也开口道:“死神卡尔不是什么好结交的对象，阴阳怪气的，比莫甘娜的恶魔军团更让人忌惮，只是为了莫甘娜的恶魔势力，犯不着冒这个险。”

蕾娜冷眼看着对方话语中若有若无一棒子打死恶魔，心里倒是没特别什么感觉，不过多少觉得有些不悦，跟着天使混后，染上了对方的脾气倒不是讨喜的地方，到底心还是偏蔷薇的，又眯眯眼道:“是犯不着，毕竟冥河和恶魔的交情，和天使与恶魔差不多有的一拼，不过我思来想去蔷薇说得有理，小伦你都能拉拢得了天使那群臭脾气，搞不好蔷薇也有这个能耐呢，也说不准，何况神圣天使凯莎和莫甘娜那点破事儿情仇的，都成已知宇宙的成芝麻烂谷子料了，神圣凯莎眼皮底下复活也只有死神有这个魄力了。再说，天使是不好糊弄，可有眼力见的都知道，没了天使凯莎，没人动得了莫甘娜，可没了莫甘娜，天使凯莎也不是那么好控制。”

葛小伦直接轻轻吸了口气瞪大眼睛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蕾娜，似乎对对方毫不在意说出这种暧昧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想控制神圣凯莎？多半烈阳星的自负已经烧坏了cpu。

可幼年体的太阳神所说正是要点，怜风敏锐的看见首长思虑又警惕的眼神，忍不住揉揉眉心，只觉得打个仗这些神明的爱恨情仇也得放进考虑因素中，实属不易，可帝蕾娜说的没错，也说得太过直接，直接到威胁某些心知肚明的打算。

首长瞥了一眼烈阳星幼神，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欣赏意味，可对方摆了明的是站在神明角度思考问题，那可不是地球该有的态度，使了一个眼色给怜风，对方点点头接过了话:“冥河与我们只有仇怨没有交结，突兀的交流还是太过直白，容易引起各方注意，而且，通往冥河的通道只有一座溯流通道而已，只在大时钟允许的情况下开放，要回来也得大时钟允许，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众人纷纷望向正座的首长，可首长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只能又看着副首长的脸色，怜风颇觉骑虎难下，瞥一眼首长才继续道:“所以，批不批准还是看你们，还是看杜蔷薇能不能拿出足够的理由让地球去犯险。”

蕾娜一梭子眼刀甩到身边，杜蔷薇果然面色阴郁，反倒是一直不待见恶魔的葛小伦，屈指敲了敲桌面道:“首长三思，只为了一个残存不成气候的恶魔军团，不必莽撞引起那么多注意，要知道死神卡尔绝不是神圣凯莎那样还算得上能打交道的角色，毕竟我们之中尚未有一人与其有过交集。”

“未必。”蕾娜抱着胳膊往后一靠，老神在在，以她烈阳星帝君的身份，算得上和卡尔平起平坐了，就算不想，潘震那家伙似乎知道不少死神的底呢。

葛小伦皱起英眉:“大姐，你到底帮谁呢！”

蕾娜唇角一勾:“我一个客首，当然为了地球啦！”

葛小伦吃瘪的时候怜风摇头:“此事牵扯地球和平，甚至是与天使的外交问题，蕾娜，你暂时是没有发言权的。”

蕾娜撇嘴，行行行，老老实实做充电宝。

不过似乎事情还有转机——

“如果说交集，倒有一个……德诺星系的基因工程，算得上死神的学术成果。”怜风话音一落望向杜蔷薇，连首长也几乎是同时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态。

——“时空基因！”

“这怎么行！”“不能算吧！”“那不是莫甘娜的研究吗！”

杜蔷薇也只是诧异一抬头，便了解了首长的意思，时空基因算得上个双份保险，但也同样是把双刃剑，死神本就是为了哄凉冰开心研究的时空基因，难免对研究成果有多一分的不确定因素，何况连莫甘娜本人也不是不可以亲生扼杀研究成果落在不可控势力里的载体，死神便更没有这个忌惮了。

这可能是摆了明的送死行为，而人选似乎拟定。

政治周旋里没有绝对的是非原则，杜蔷薇晃神微微反应过来，其实她提不提这个请求恐怕对方都会考虑这个任务，无非是上不上得了台面的问题，因为只有莫甘娜活着，制衡就会出现裂缝，整个平衡的天梯就会倒向未可知的方向，而现在，任何动荡都是地球必须仔细考虑的。

她沉吟一下，决定将助力推向最高峰:“若是不代表地球只是个人行为呢？”

——

冥河，死歌书院。

极光在庭院最高阶梯处变幻莫测，逆光的死神对台阶下的黑发女人露出微笑，像万年之前的往昔里一样，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等待女王的降临。

“主人，莫甘娜的尸体如何处置……”掘墓者站在他身后恰到好处的提醒，换来他主微微侧眸。

帽兜下是温润冷峻的笑意:“她是不是具尸体，我们很快就会有结论了，愿你与我共同的期望能得到天使的祝福。”那是一句十足的讥讽，掘墓者难听的笑了，看着台阶下渐步走来的黑发女性默默退去。

“得到您的垂青是我的荣幸。”卡尔微微弓起身，身处自己的地盘，他也就没了掩饰，修长消瘦的身形隐藏在宽大修士服中，苍白的脸颊从帽兜下露出，微笑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如果他愿意露出眼睛，应该会有人好奇此刻那双眼瞳里到底是深情还是肆屑。

“女士。”

女士，失宠的光明之子，未来的黑夜女士，除却了天启王的铠甲，抛弃了恶魔的钢翼，最为得体的尊称。

您依旧是冥河的宠儿，是万物创造者的神迹，是已知宇宙最伟大的存在之一。

凉冰高挺的鼻梁里溢出一声嗤笑，戏谑的扫过对方刻意放低的姿态，脑壳一阵一阵的跳，为对方暧昧的提醒头疼。

“作妖易闪腰，卡尔萨斯。”

“您会垂怜我远离不幸。”

“不幸难道不是你的追求？怎么换口味了？”

“我的追求是宇宙最高智慧，不幸是他人的不幸，并不是神明的境遇。”

“那可真不幸。”

“您真仁慈。”

唇枪舌剑激不到油水不进的死神，凉冰只是觉得这家伙过分谦卑了，却没有对这抹古怪上心。她需要的是其他东西，她来到的目的，所谓的真相。

“请陪我逛逛吧，我们将有很多时间解决问题。”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却指向了死歌书院的大厅。凉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极光，似笑非笑顺从他向书院走起。

您将决定我的幸与不幸。死神唇角笑意缓慢褪去，苍白的唇瓣抿成危险的直线，前提是，他望向极光之处——并没有人打扰。

——

“您的契约是大时钟溯洄，保证粒子分散在可控范围，冥河重塑神体，代价是，您将失去部分记忆——重创之下，灵魂或许不会完整。”

卡尔看着凉冰站在自己曾经画像之前，背部挺直宛若腾柱，颤抖着的壁烛焰火诉说着激动，在画像上抖出明暗相间晦涩的条纹，凉冰身上有什么在迅速沉淀，连画像上少女天使的目光也渐失去光彩。

“我想，您在疑惑为何自己会做出这样鲁莽的行为，恕我直言，或许您已经做出了抉择，愚蠢会被淘汰，神明也在自我选择。”

凉冰动了动，顺着他手臂的指向看见了柱子后的长棺，眼神狠狠一缩，竟有些摇晃。

随她渐近，更多的生命力夹杂死力澎湃得充斥在空气里，躁动的不止是力量，还有未可知的恐惧，透明棺板上仍旧是三个蓝色面板，可此刻的数值在不停激变，等凉冰将棺材里的人全部印入眼底，除了紧缩的瞳孔，奇异陌生的抗拒压制了靠近的本能，女性恶魔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没有瞳孔，只有纯白泛蓝的眼白。

死神往后稍退，耳侧是激烈的风声夹杂窃窃私语，天花板深处的无尽黑暗里，恶意的私语毫不掩饰，墨汁一般的黑在往下延伸，似乎想将什么可口的东西拉入其中，他露出微笑。

“这是您废弃的旧物，您打算如何处置？”

“卡尔萨斯……好手段。”凉冰面无表情转过身，“阳奉阴违。”

死神的微笑，虚假又狡诈。

“您已经有了抉择，凉冰……我总为你留了后路。”

无论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无论你是天启王还是恶魔王，无论你是生是死。

棺椁内，恶魔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可惜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

乾坤只能溯流通道一分钟的极限，即使有了帝蕾娜的加持也勉强榨干了它仅有的性能，将时间扩展到一分半，和大时钟的对抗暂时来看还是不自量力，可一分半对于时空基因拥有者来说已经勉强足够了。

“小心时空碎片，冥河的死气太重，带了伤回来很难处理。”蕾娜轻轻吩咐。

杜蔷薇一身黑甲回头看了神色复杂的众人一眼，对葛小伦点点头，对方拧眉还是打开了基因面板，操控起缩小版大时钟——乾坤。

身后的虚空大门席卷着时空扭曲的风暴，可在乾坤溯流通道的一瞬间，风暴变成了真实的事物，站在门口，杜蔷薇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回头看见蕾娜伸手接引了太阳的力量加持乾坤。

风暴中心逐步扩大成一拳大小的黑洞，尽头便是旅程的终点，杜蔷薇忽略了耳侧嘶吼着被束缚的风暴碎片，听见蕾娜提醒:“走！”腿上芯片迅速运转，被割裂的空气裂缝打开瞬间，杜蔷薇已经一跃而入，没有分毫犹豫。

“小伦，能撑多久是多久了。”蕾娜淡淡吩咐，对方重重点了点头，看着虚空之门后闪烁在通道里跳跃的红发身影，踩着时空逆流迅速冲向尽头的黑暗里。

——

杜蔷薇摔在死歌书院庭院时是以十分没有形象的面朝下姿势降落的，身后吞噬违规者的时空风暴及时关闭，可杜蔷薇的小腿上已经鲜血淋漓。

时间的碎片会阻止伤口愈合，即使是时空基因拥有者，恐怕只有四代以上神体才能抵挡住。

但她成功了，作为未被邀请者闯入死灵之地。

死歌书院坐落在冥河星最中间的虚空之上，在她的头顶，深紫色与幽蓝色的极光相互缠绕蔓延向台阶尽头的庭院上空，永夜的黑被极光眷顾，人类视觉不受影响，只需要适应一番光怪陆离的色谱。

她勉强站起身，站在绵延向上的阶梯前，看着庭院和死歌书院恢宏如蛰伏猛兽般的建筑物方向，稍作犹豫，抬腿踏上台阶。

修长的身影挺拔坚毅，不容置喙的冲着书院走去，鲜血顺腿弯低落台阶上，隐入深色台阶上，消失不见。

对于闯入者，冥河给了最大的宽容，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